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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梁仕容传记 > 第五章 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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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比悟性

    比悟性,比什么悟性呢?下面,我列举三个与弘忍比试徒弟悟性高低的故事与各位分享。

    故事得要从六祖惠能说起。

    唐武德三年(公元620)九月,原籍范阳(今北京)有位在朝为官的文官名叫卢行瑫,因奏表谏皇而触龙颜大怒,被贬流放岭南新洲卢溪(今新兴县六祖镇夏卢村)定居。壬辰(公元632)年1月,与旧朗村村一李氏女子结婚,于戊戍(公元638)年二月初八日子时生下六祖惠能。惠能三岁丧父,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10多岁便上山打柴挑到新州县城南城外的柴米市卖(在金台寺对面),卖完柴后买点米、盐等回去,路过金台寺,常常身不由己驻足,听寺内大师诵经,耳濡目染,如入了迷。有一次,当他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心里感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暖流。他秉赋聪明,记性特强,把经文都熟记在心中。金台寺寂空禅师见惠能这样虔诚,便走过去问道:“施主,你每天都来聆听诵经,听得懂记得住吗?”

    惠能忙作揖说:“师父不问我,我也想问师父,这经文好记,但经文的大意不知师父能否给我讲解一二?”

    寂空禅师以为他言过其实,心里想“我等背诵一段经文尚要诵读好多遍才能记熟,这卖柴的不知其难……”于是说:“你说好记,念来给我听一听。”惠能就把听到的经文,从头到尾念了出来。寂空禅师听了,觉得事出意料,不敢小看他,就坦诚地告诉他:“这经书叫《金刚经》,是从湖北黄梅县东禅寺五祖弘忍大师那里传来的。经文深奥,非三言两语能以解释,你这样喜欢佛经,秉性又聪明,如果你到东禅寺那里去请教五祖,一定会学到很多法理的。”

    惠能听后,十分高兴,寂空禅师见他很有根底,便说:“如果你有志学佛念经,我可以助你银子十两,以安顿你家中的老母,不过出家入空门,就决定你的终生了,你必须征得家人同意才行。”惠能拜谢了寂空禅师,高兴地走回家去,决心学佛的念头一直在惠能的心里着。

    惠能回到家里,便把出家当和尚,要往湖北东禅寺取经的事禀告母亲。李氏见卢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传宗接代全靠他,横竖怎说也不答应。但惠能始终苦苦哀求。李氏见惠能心志坚定,只好推搪说:“要不你去征询舅父的意见,如果他同意,那你就去吧。”惠能赶到朗村舅父家里,恳求给他走。舅父虽然不同意,但又难以推却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于是,故意出了一道难题,他指着村边路口的一块大石头,对惠能说:“你如果能拜开这块大石,那你就去吧。”

    惠能见舅父作难,没有办法,只好照着去做。于是,天天头顶烈日,跪拜在石头前。惠能整整跪拜了七七四十九天。一天,空中突然响了个晴天霹雳,把这块大石头劈成了两块。正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舅父本来想用这难题来难住惠能,好让他死了这条心,怎知道惠能竟真能拜开这块大石头,他见到这种情景,只好叹道:“能儿心如磐石,矢志不移,连天神都相助了,我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呢?”就回头去劝说胞姐让惠能出家学佛,李氏无奈,忍痛送惠能到大石头前,洒泪作别。这两块大石,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雨。至今仍耸立在旧朗村村口。

    惠能从新州出发,沿着新江,朝北走去,越重山,涉溪涧,一路上策杖徒跣,晓行夜宿。饿了,摘山间的野果充饥;渴了,在溪边掬一把清水饮下。

    就这样,惠能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来到了蕲州(今湖北)黄梅地界。这个时代是唐高宗李治显庆六年(公元661年)。从黄梅县城往北行走了约莫20多里,一条宽阔的大江流淌着清波,横在面前。江对岸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峰——两座耸起的山峰直插云天,凭险对峙。

    “啊,东山到了!”这正与新州金台寺的寂空禅师向他讲述蕲州东山的地形地貌相符。东山因有双峰并峙,因此亦名双峰山。在云雾缭绕的两座峰上,有一座座殿堂寺院隐隐约约地掩映在白云绿树之中。朝圣之地就在不远处,夙夜想见的佛祖即将出现在眼前。惠能感到莫名的兴奋,一个多月来的疲累一扫而光。

    惠能乘摆渡之船过了江,上岸后,沿石阶拾级而上,攀爬了不久,“一天门”跃人眼帘。这“一天门”花岗岩石块砌就,横跨山路,上面镌刻着篆书写的“东禅寺”。

    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经历代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此时,由五祖弘忍大师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轰动全球,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千余人。

    惠能进了“一天门”,见青砖绿瓦的寺院殿堂倚山而建,层层叠叠,在古朴中又显出几分庄严。

    一位满面稚气的小和尚正在打扫门前的落叶。

    这小和尚名叫神清,他闻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惠能,问:“你是什么人?”

    “我叫惠能。”惠能施礼道:“小师父有礼。”

    神清从来没有听到人家称他为“师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我也称得上师父,那么我的师父该称什么呢?”

    “该称师祖吧。”惠能也笑着回答。

    神清眨着童稚未泯的眼睛,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求师的。”于是,惠能就向他讲明了来意。

    神清见他态度和蔼,并不是有恶意的人,道:“今天弘忍大师正在给众人讲述经文,现在不能见你。”

    听说五祖正在传经,惠能的心痒痒的,上前拉着神清的衣袖,恳求道:“小师父,你带我前去听听吧!”

    神清天真的脸庞显露出为难之色:谁知道五祖肯不肯收纳你做徒弟呢?

    惠能从神清脸上的表情推测出他正在想着什么,于是从行囊中取出金台寺寂空禅师写给五祖的信,晃了晃:“我们新州金台寺的寂空禅师以前也是弘忍大师的徒弟,他给我写了这封推荐信。如果弘忍大师看了这封信,一定会收我进这山门的。以后,我们便是师兄弟了。”

    “这……”神清仍在犹豫。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就帮我一次吧!”

    神清被惠能的诚恳打动了,觉得他讲得至情至理,说道:“那也好,不过,你不能贸贸然闯进去,只能够在外面驻足旁听。”

    “行!行!”这个时候,为了能够见到五祖弘忍大师,惠能什么都答应下来,频频地点着头。

    于是,两人拾级而上,穿过了寺院的回廊曲径。

    途中,惠能从心里惊叹,这东禅寺比起新州的金台寺,气势可大得多了。

    神清带惠能到大殿旁停住了脚步,用手指了指里面:“到了,师父就在里面讲经。”

    惠能透过缕雕着通花的棕色门棂,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近千位和尚分列成好多行,坐在蒲团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讲坛的法座上,专心致志地侧耳恭听。

    讲坛的大红法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和尚,他脸蛋略圆,红光满脸,花白的眉毛逶迤到两边,下巴长须飘皑。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着佛学。他就是誉满四海的禅宗第五代祖师弘忍大师(601年~674年)。

    弘忍是浔阳(今江西九江)人,本姓周,幼时随母乞食,乡人讥为“无姓儿”。七岁时,巧遇来到黄梅的四祖道信。

    四祖道信见这个小孩长得相貌奇似大人,且有如来之相,问他:“你姓什么?”

    “姓即有,不是常姓。”

    四祖道信再问:“那么,你姓什么?”

    “是佛性。”

    四祖道信:“如此说来,你没有姓了?”

    “性空,故无。”

    四祖道信异常惊诧对随行的徒弟说:“此儿乃非凡之器,日后当是传灯之人。”便带着小孩来到他的母亲面前,请求允她儿子跟随自己出家。

    一般来说,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怎会舍得?岂料,他的母亲被一种冥冥的灵感所驱,爽快地答应了:“他在我的翼下长大,只能成为耕夫樵人。既是大师之请,当应有鲲鹏之势。”

    四祖道信即为这小孩剃度,取法名“弘忍”,带回蕲州东山,开始修行。

    弘忍在东禅寺勤修苦炼,道行渐高,常侍道信身边30多年。

    弘忍在四祖道信的指导下,禅悟到了“行、住、坐、卧”这“四仪”皆道场,“身、口、意”这“三业”皆成佛事的新境界。他认为“动静不二”,坐禅中的“静”、“默”与生活中的“乱”、“语”已无什么区别。“禅”,不仅仅局限于静坐冥想这唯一途径。

    唐永徽二年(651年)道信圆寂,时年51岁的弘忍得道信将禅宗的袈裟与金钵相传,承继师席,接掌法灯,成了禅宗第五代宗师。

    弘忍大师并不拘泥于旧例习俗,改用《金刚经》传法,开东山“法门”,又叫“东土第五祖”(为日后惠能一系禅法的形成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唐显宗五年(660年),高宗曾遣钦差诏五祖弘忍大师进京师为他说佛法,但五祖弘忍坚执不赴。高宗只好赐衣服与药物到东禅寺,作为给养。五祖弘忍保持了足不出山,疏远尘嚣的山林佛教遗风,也确立了以后禅门弟子要力作山林禅僧的修持模式。

    此时,五祖弘忍大师的腔门不高,声音却洪亮悠长,好像吊钟敲出的声音在大殿内外回荡。

    惠能在殿外隔着木门,距离讲坛的法座有十多丈远,但对弘忍大师的释法听得十分清楚: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人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惠能在外边听着,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弄着他的心弦,发出的回音很邈远,也很深沉。

    “华严宗尊祟《华严经》,而天台宗以《法华经》为其基本经典,净土宗则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而我认为《金刚经》……”五祖讲完佛学后,随后是寺内和尚们一阵的欢呼。

    6

    首座师神秀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后,向大家宣布:“今天的释法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应该对师祖今天的点拨认真消化,好好领悟,勤力修禅。”

    众僧陆续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五祖从法座上站起,迈步走下法座下的台阶。

    神秀向五祖伸出双手,作搀扶状:“师父,小心。”

    五祖走下法座,站定以后,问道:“神秀,今天我这一课讲得怎么样?”

    神秀满脸奉承之色:“字字珠玑,句句醒世,令人茅塞顿开,只觉得缕缕佛光,直照心田。”

    五祖用手捋着长须,眼珠凝定,不再多言。

    神秀身后的那位武僧净明向五祖递过了锡杖。

    五祖拄着锡杖,在神秀、净明其他护身僧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殿,朝方丈室走去。

    当正陷入沉思的惠能醒悟过来后,五祖已离开大雄宝殿有七八丈远,惠能连忙在后面叫道:“师祖留步,师祖留步!”

    此时,五祖侧着脑袋,只顾听着神秀向他讲着什么,加上四周人多嘈杂,并没有听到惠能的叫喊。慧能急了,一边奔跑上去,一边大声地叫:“师祖留步!”

    五祖与神秀等人闻声后,转过身子,见有位陌生人.便驻定了脚步。

    神清这才把惠能带到五祖的面前:“师父,有人求见。”

    惠能向五祖施礼:“师祖有礼。”

    五祖用如炬的目光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这位全身皮肤黧黑的青年人额角显凸,两耳垂肩,确有佛气,但身上的蓝黑色粗麻衣污秽不堪,上面泛起了点点的白色。显然,这是长途跋涉期身上的汗水蒸干后残留在衣服上的盐渍。衣服被途中的荆棘勾划起条条丝痕,破破烂烂,他脚上的草鞋也磨得破烂了,趾头有一半露在外面。乍地望去,跟飘泊流浪的乞丐并无多大的区别。

    五祖见来者这副山野村人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双手合拾:“善哉、善哉!你叫何名?”

    “姓卢,名惠能。”

    “惠能?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一个法名?”

    “不知道,我父母从小给我起的。”

    “你从哪里来?”

    “岭南新州。”

    “前来干什么?”

    “求佛。”

    五祖手拈长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皮肤黧黑的惠能,好一会,才把脑袋摇了摇:“岭南新州乃荒凉沉阒之地,你们这些獦獠,怎会成佛呢?”

    惠能着急地大声说:“师祖此言错矣。”

    惠能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在东禅寺里,上上下下,总共有一千多位弟子,五祖在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众门徒对他的话如奉圭臬。更是无人胆敢辩驳。如今,这个陌生人乍到东禅寺,竟然在众门徒面前一开口就斗胆直说五祖“此言错矣。”怎不叫众僧大吃一惊呢?

    神秀将脸一沉,眸锋如剑,斥喝道:“大胆!你这獦獠到来是求佛,还是挑衅呢?”

    惠能神色平和:“当然是求佛啦。”

    神秀的口气仍然是那么严厉:“既然是求佛,你竟然斗胆说师父讲话错了?”

    众僧人也齐声斥喝惠能。

    面对着众僧的斥喝,惠能却是不慌不忙,回答道:“师祖刚才的话确实是错了嘛。”

    神秀大声斥责:“你还在嘴硬?”

    五祖身旁的那位武僧洪德是神秀最忠实的拥趸,冲了上去,对着惠能就是一巴掌。

    “啪!”惠能的脸上马上跃起了五条红色的指印。

    洪德打人之后,并未肯善罢甘休,大声朝惠能斥道:“在东禅寺里,辱骂吾祖师,这还了得?”

    惠能没有反驳,更没有还手,甚至也没有用手去摸那被打得火红的脸颊,仍然是双手低垂,肃立着。

    “洪德,别胡来。”五祖见洪德做得太过分,小声地叱喝,制止他。

    洪德的气未下,颈脖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好像一条条蜷动的蚯蚓,但他没有再动手,只是悻悻地朝着惠能说:“这真便宜了你。”

    五祖锐目对着惠能,问:“你为什么说老衲的话错了呢?”

    惠能直言道:“师祖,你说我们岭南的人是獦獠,明显带有轻侮之语气。你开言武断说我等獦獠不能成佛呀!此言确实差矣。”

    “差?老衲何差之有哉?”五祖提高了嗓音,强调说,“你们这些獦獠生长在南蛮之地,未曾开化,以后终究难成佛的。”

    初见五祖,面对着这如泰山般又高又重的权威,惠能却胆敢直言:“人虽有南北之分,但佛性无南北之分。”

    五祖听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一身土里土气的南方獦獠,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涅槃经》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经义精髓呀!五祖隐隐地感到今天的来者乃是苍天赐给东禅寺的佛门法器。

    这么多年来,在东禅寺里,五祖只有听到恭维与赞颂的话语,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对他持有异见的人。如今。这个初来乍到的南蛮小子,一见面就出语不凡,可见他宿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经此一个照面,五祖打心中对惠能产生喜欢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众人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都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并没有将这种看法表露出来。

    五祖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读过多少年书,中了秀才,还是进士?”

    惠能摆了摆手,坦言直白:“我三岁就死了父亲,靠娘亲含辛茹苦养大。因为家穷,没有进过学堂读书,只是跟娘亲学过,认识几个简单的字。所以更没有中过什么秀才与进士。”

    五祖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会说话的。”

    惠能诚恳地说:“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阅历浅,见识薄,但刚才我讲的,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五祖不解地:“你远在岭南,怎么知道来投奔我东禅寺呢?”

    “是新州金台寺的寂空师父叫我前来投奔您的。”惠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了过去,“这是寂空师父给您的书信。”

    五祖接过信,拆开看了,见是弟子的推荐信,便对着惠能:“出家人苦海无边,要成正果更须经历千难万劫。自古以来,学佛之人,为道忘身、刺血、断臂的楷模屡见不鲜。要吃常人难言之苦,干常人难干的活,励志明心,方有建树。”

    惠能的眼睛晶光闪烁,嘴角流露出坚毅的神态:“事难方见丈夫心,雪后始知松柏操。师祖,我就是为这点而来的。”

    五祖见他满有决心,沉吟起来:“这……”

    惠能恳求道:“希望师祖收我为弟子,替我落发剃度。”

    五祖本想与惠能作进一步的深谈,但见神秀等弟子在身旁,故此,将脸一沉,坚决地将手一摆:“你从来都没有修过半点行,也没有坐过半天禅,老衲岂能如此草率就替你落发!”

    惠能决心如铁:“但我矢心学佛不会改变。”

    “你的心诚抑或不诚,并非是靠自己的嘴巴来说的。而是要看你的行动。这样吧,你先到北院杂役房去,从做杂工开始。”

    惠能点头:“多谢师祖。”

    “你以后见面叫我师父便行了,”五祖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神秀说,“你是东禅寺的上首座,把这新来的俗家子弟安顿一下。”

    “好。”神秀卑恭地朝着五祖躬腰点头,即转身向着惠能,马上换了一副训斥的面孔,“走,随我到北院杂役房去。”

    惠能跟随着神秀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五祖微微一笑。

    五祖心坎一热:这个从南方来的樵夫,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初次见面.敢于挑战权威,直剖心性,其本性与自己的玄机何等的近似。看来,禅宗大业又有传灯承继之人了。

    前面讲述了惠能的出生和金台寺佛缘以及千里遥遥来到湖北黄梅寺做了五祖弘忍的徒弟后,下面,正式转入五祖弘忍考徒弟悟性的故事:

    故事一:分梨考悟性

    东禅寺后山,是一片茂密的梨树林,差不多有半座山那么多。每年天气炎热的季节,青绿的梨子挂满了枝头,五祖便会安排和尚们上后山去采摘梨子,然后,分给各人尝吃。

    再说惠能来到东禅寺的第一个长夏天,五祖按惯例安排和尚们上后山去采摘梨子。来到草坪后,五祖侧头问神秀道:“全寺的人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神秀答道。

    五祖把手一挥:“既然大家已经到齐,那就开始分梨子吧。”

    神秀征询地:“每人多少个?”

    五祖:“六个。”

    “好。”神秀转身大声地吩咐值日僧,“每人分六个。”

    于是,值日的和尚抬着箩筐,来到列好队的大小和尚跟前,给每人分了六个梨子。

    后山的梨子多诱人,青绿的皮像一层薄薄的翡翠,一口咬下去,梨汁清甜如蜜,沿着喉咙咽下去,令人回肠荡气,甘美无穷。

    今天又是一个大暑天,爬在树上的蝉儿也耐不住热魔的肆虐,使劲地大声聒噪着。

    那帮被酷热折磨得十分难受的和尚在列队时,看到箩筐里碧绿的梨子,早已垂涎欲滴。如今,梨子分到手,各人即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不到一会儿,似犁庭扫穴、风卷残云,如果是往日,已吃到梨核处便将它丢掉了。但是今天,众僧都将梨核咬了再咬,吃了再吃,一直到各人面前仅剩下六颗小得不能再小的梨核方肯罢休。

    这一回,五祖坐在茂密的菩提树荫底下,也像寺里的所有僧人一样,将那六个梨子全都吃掉了。

    神秀心中犯疑:“本来,分梨子吃是平常事,每年都要分几次,但为什么这一次五祖如此的重视呢?”

    就在神秀摸不着边际之时,五祖突然站了起来,对神秀说:“开始打钟。”

    “俗语有云,寺院里是晨钟暮鼓。为什么在这正午时分,五祖蓦地兴起了打钟的念头来了呢?"神秀更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侧着脑袋问五祖,“是安排什么人去打钟?”

    五祖捋了捋长髯,道:“全寺院的人,不论他是僧还是俗,不论他年长还是年幼,全部都要到钟楼那边去,每人敲六下钟。”

    “好。”神秀站到高台上,将五祖的话大声地再传了一遍。

    传完话后,神秀返到五祖的身边,问:“师父,该谁第一个去敲钟?”

    五祖神色庄严地向神秀道:“你是寺中的上座首徒,当然该是你第一个敲钟啦。”

    “好,好,多谢师父栽培!”神秀满心欢喜,五祖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向全寺院的和尚宣布,自己是五祖之下的第一位继承人。

    钟楼在大殿旁边,而大钟在二楼吊挂着。

    “来,我领你们前往。”五祖走在最前头,神秀随后,后边紧跟着长长的队列,鱼贯而行。

    踏着木楼梯,神秀上到钟楼。

    一口几千斤重的铁铸大钟高吊在钟楼的梁上,与平日不同的是.这钟起码比往时吊高了五尺,人跳起用手也摸不着。那根柯木造的坚硬钟槌也不见了。

    神秀环顾四周,眼睛搜猎了好一会,才问五祖道:“师父,钟槌呢?”

    五祖微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没钟槌怎能敲钟呀?”神秀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法敲就不敲吧!”

    神秀无奈地:“这……”

    “下一位!”在神秀沮丧之时,五祖已操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跟随着神秀后面的也是东禅寺十大弟子之一的智达,他应声走到大钟前。

    有如江水的后浪推着前浪,时不待我,势不饶人。神秀不能敲钟就要让给下一个。

    后面的人要上来了,神秀像被戳穿了皮球一样泄了气,只好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下了钟楼。

    不久,满怀希望的净达、智达站在大钟下,翘首望了望,也是叹息了一声,如神秀一样,苦皱眉宇,一脸无奈地从钟楼走了下来。

    东禅寺的其他和尚一个个怀着兴冲冲的心情走上钟楼,却又是耷低着脑瓜,扫兴地从另一头走了下去。

    那口经历了数百年的古钟,高高地悬吊着,目睹着它下边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不声不响,那种气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沉寂。

    和尚的长长队列快要消失了,五祖举目望去,那个舂米磨粉的徒弟惠能默默地站在队列的最末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自信。

    轮到惠能了,他把目光迎向五祖,小声问道:“师父,是敲六下钟吗?”

    “唔。”五祖颌首点头,“你能敲六下钟吗?”

    惠能点了点头:“能。”

    五祖:“那你就敲吧。”

    “好。”惠能用右手从斜里伸进了灰黑的袍服内,掏出一个东西,向高悬在钟楼的大古钟掷去。

    “当——!”

    接着,惠能连续再掏出五个东西,向古钟掷去。

    “当!”、“当!”……

    六下洪亮而悠长的钟声从钟楼上传了开去,把鸣叫的蝉儿也吓飞了,把栖息在菩提树上鸟儿吓得飞得远远的。

    全寺院的大小和尚都大吃一惊:“是谁能把那古钟敲响?”

    神秀的心里一震:“难道这个人能插翅飞上敲钟?”他拨开后续的人群,飞步奔上钟楼,只见地板上躺着六个梨子。

    那些已裂开的梨子,仿佛似张开的嘴巴,正朝着他嘲笑,神秀的心有如针戳。

    五祖正站在一边,拈长髯向着惠能微笑。

    那仍在山谷荡着回音的钟声,似乎从耳膜钻进神秀的五脏,震得他十分难受。

    在神秀看来,这哪里是六下简单的钟声?这分明是洪钟大吕,天鼓雷音!这是向自己敲响谋夺禅宗宝座的警钟啊!

    故事二:吃粥考悟性

    山中的清晨来得特别早。

    铺满草地的冷霜与露水是那么的晶莹,又是那么的冷峻。

    东禅寺与平时一样敲响了晨钟,全寺的和尚先后来到厨房食早点。但与平时不一样的是,五祖今天也在全寺和尚当中。

    今天的早点是每人三个用木薯粉煎成的饼,这是寺院惯常的早点食品。

    这煎饼煎得金黄柔软咸香,和尚们一分到饼煎,便狼吞虎咽般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惠能拿起煎饼,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平日,五祖是不会来厨房吃早点的,但今天…他思忖了一下,就把煎饼放到嘴边,咬了起来。

    吸取了“分梨”教训的神秀,对五祖今天早上的到来心存戒备,他望着手中的三个煎饼愣了一会儿,心中嘀咕起来:“今天早上会不会又来一个‘煎饼掷钟’呢?不会!”神秀知道五祖不会重复做那种事的。把煎饼留着不吃?

    神秀的眼光四下搜索,他透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在那边的梧桐树下的惠能。

    惠能与神清正在吃着煎饼,手中还拿着一个剩下的煎饼。嘴里的煎饼咀嚼完了,惠能又将手中的那个煎饼塞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咬,吃得太急,似乎是噎着了,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大,使劲地往下咽。

    神清见他这个样子,笑道:“看你,吃得如此狼狈,当心被噎死了。”说着,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拍着惠能的背后。

    好不容易,惠能才将噎着的煎饼吞了下来,再慢慢地咬着手中的煎饼。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嚼得津津有味。

    惠能与神清吃完了煎饼后,用手拍了拍肚皮,一副吃得饱饱的样子,再把左右两只手掌拍了拍,到那边洗手去了。

    神秀心中悬吊起的大石才放了下来,此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便“三下五落二”,很快把三个煎饼都吃完了。

    一会儿,值日僧抬出几大桶热气腾腾的白粥来,另几个和尚抬出几箩筐的大碗与汤匙。

    那位平日贴身的小侍僧空净搬来了一张靠背大竹椅,置于粥桶面前。

    五祖手捋长须,端坐到靠背大竹椅上。

    东禅寺近千和尚鸦雀无声地望着五祖。

    五祖的如炬目光向周围逡巡了一下,提高了嗓门:“今天早餐还有一道,每人吃三碗白粥,但有一个要求——”他拖长了声调,刹住了话头。

    众僧齐声地:“请师祖明示。”

    五祖将声音的节奏吊慢,变得一字一音:“食完三碗白粥后,各人的面前不准有粥水洒落地上。”

    众:“是。”

    听到五祖这样讲,神秀心中暗喜:“那个惠能,体格瘦小,饭量不及自己大,刚才已偷窥到他吃煎饼吃得饱饱的,如今,他那瘦窄的肚子,怎再吃得下三大碗白粥呢?这回的胜利是非我莫属了。”于是,他一个箭步,先行走到五祖面前。

    其他和尚倒也识趣,东禅寺的“上座”大师兄还未有动作,谁敢抢先行动,占那风头呢。

    神秀向五祖施了一个礼,振振有词:“师父,这回是轮到谁人先吃?”

    五祖:“论资排辈,还是该轮到你作带头人。”

    “多谢师父器重,徒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神秀说完,低头弯腰,顺手抄起一个大碗。

    神秀刚要盛粥,即听到了五祖的声音:“神秀,你先看一看那碗底。”

    “啊!”神秀看过碗底后,顿时愕然。

    原来这个大碗,碗底凿穿了一个铜钱般大的洞,这如何盛得滚烫的白粥来吃?

    神秀急忙把碗放回箩筐,想再换一个完好的,但左拣右拣,从箩筐的上层翻到底部,所有大碗都是同一个样子。

    这时,坐着的五祖启齿了:“今天所有大碗下面都凿穿洞的,神秀,你毋须再花费心机去拣了。须知,在我佛面前,人人平等。”五祖的声音不大,但却饱蕴着庄严,容不得有半点儿的讨价还价。

    神秀只好从箩筐里拿起碗来,直起身子。

    望着桶里滚烫的白粥,神秀略带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好似倒悬的两把小刀,似有所悟:“啊,五祖历来讲经都提及一个‘苦’字,难道今天就是要考考我们吃苦耐苦的程度。对,今天我一定以最大的毅力,强行忍受,吃完这三碗粥。”想到这里,神秀把牙齿一咬,用右手掌堵住碗底的洞,走向分粥的值日膳食僧:“来,分粥吧!”

    膳食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冒着热气滚烫的粥,倒到神秀的碗里。

    烫粥直接压在手掌心,那种痛苦是不容易忍受的。而神秀立定了决心,紧咬牙关,想拼命地硬顶。但是,那白粥却是那么的无情,滚烫灼人。从手掌直逼开去。常言道十指连着心,他那肉手掌怎抵挡得住撕心的烫热。

    神秀终于忍不住了,右手掌一松开,那些白粥就从大碗底“哗啦”地穿洞而出,溅射得满地都是,连他他洁净的僧服、僧鞋也沾了不少粥水。

    神秀无奈,只好放下了大碗,沮丧地走开了。

    其他和尚也想学神秀那样,以吃苦忍耐的精神挺过去,但是一个接一个都失败了。

    地上,溅落的白粥一滩接一滩,而五祖只是坐在竹椅子,默默无声。

    轮到最后一个了。又是那舂米、磨粉、种菜打杂的惠能。

    惠能略显清瘦的脸上,鼻子朝上微微一翘,棱角分明的嘴角流溢出无限的自信。他迈步走到箩筐前,左手抄起最后一个碗,右手往怀里掏出一块煎饼,从下边往上贴到碗底上,走到膳食僧面前:“来,分粥吧!”

    热烫的白粥盛到碗里,碗底的洞被煎饼堵住了。

    惠能低头用嘴巴吹了吹白粥冒出的热气,便慢慢地吃起粥来……

    在场的全寺和尚虽然自己都经历了失败,但都情不自禁地为惠能这奇智吃粥的举止喝起彩来。

    五祖却把眼睛闭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捋着白色的长髯,像在想着什么,脸上泛出欣慰与欢愉的神情。

    原来,惠能拿到三个煎饼后,灵犀一来,在转身时就悄悄地抽出一个,塞到怀里,然后与神清到梧桐树下嚼食起来。神秀从旁偷窥,见到惠能手中已没有煎饼,以为他已把煎饼全吃完了,于是,也来个有样学样,谁知……

    神秀正在嫉恨之时,那个长着黑痣的惠明却不识好歹,走近他身边,细声地说:“大师兄,想不到那个做杂工的惠能悟性这么高,今天他是一枝独秀呀!”

    神秀瞪了惠明一眼:“一枝独秀?哼,你放长眼看吧!我将是寺前的迎风竹,他不过是池中的藕。”

    惠明对神秀这个比喻大惑不解:“竹和藕都是空心的,你这是指什么呀?”

    神秀的鼻孔“嗯”了一声,骄矜自傲地说:“竹有韧性,迎风而不断;藕是脆物,一拗就会断裂。”

    他俩的这番话,被在不远处的小和尚神清听到了。

    到了晚上,回到僧房,神清见惠能躺在床上就要睡觉,神清才小声地把神秀的比喻告诉了他。

    惠能听后,微微一笑:“神秀大师兄讲得不错,他的确是竹,我是藕。”

    “怎么啦,你私下也认许这比喻?”

    惠能此刻把话音放缓,但声音沉凝有力:

    “竹本空心,皮外多枝节,藕虽多口,胸不染毫尘。”

    神清琢磨惠能这句话,心中豁然开朗,他不由得起了床,走过去,紧紧扳着惠能的肩膊,由衷地赞叹道:“你呀,才真正是东禅寺的大师兄!”

    “你呀,不要乱说。”惠能用手捂住神清的嘴巴,“我虽然如今仍是俗人,但毕竟已踏人了东禅寺。须知,在佛门净土,四大皆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应该只求苦心潜修,莫争高低上下。”

    “对!”神清敬佩地点着头。

    两位专干杂差的一僧一俗,在低矮破旧的僧房里,促膝谈心.直至天明。

    7

    如果说,故事一“分梨”和故事二“吃粥”是五祖弘忍对徒弟的小考,哪么,故事三“作偈”则是五祖弘忍对徒弟的大考了。

    话说,金秋十月的一天,五祖与两位俗人在东禅寺南粉刷一新的廊壁下踱着步。

    那位个子高挑的,身穿官服,带几分特有的威严,却又有一派儒雅气度。此人名叫张日用,乃江州别驾。别驾这官说大并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乃是刺史的副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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